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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不辭青山 相隨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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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不辭青山 相隨與共

“這不是收到你們的請柬了嗎。”裴少淮晃著手中的墨鏡,環顧客廳一圈,朝林姝眨了下右眼,勾唇笑道:“他居然能讓你買這種沙發放在家裏。”

林姝拿了個抱枕墊在腿上,手肘撐著托下巴,歪頭看坐在搖椅上的兩個人,“可這不是我挑的啊。”

“我買的。”沈硯清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走到她一旁坐下,長睫垂下淡淡陰翳,聲音寡淡,“你倆來這兒就為了那點兒事?”

趙默戎意味深長地咂舌,躺下望著天花板打了個哈欠,“沒事就不能來看看我們的準新郎了?”

裴少淮跟腔,“我們這不是來關心一下嗎。”

“這麽閑?你西雙版納的酒店項目完工了?”沈硯清捏了捏太陽穴,餘光收入一記晃影,目光暗沈,聲音也浸上一分冷,“趙默戎,把你的腳給我拿下去。”

——轉瞬,一抹粉紅光影飛出。

準確無誤地擦過小腿,水蜜桃掉在地毯上軲轆軲轆地滾到裴少淮腳下,被他撿起拋進垃圾桶。

“我靠,我可是你伴郎,你要是把我打殘了可損失慘重啊。”趙默戎從搖椅上彈起來,捂著腿嚷嚷道:“度假村四月中開業,虧我還特意給你在留了套別墅讓你們去度蜜月呢,恩將仇報啊。”

裴少淮踢了他一腳,冷笑嘲諷,“你這是怕沒機會勾搭伴娘吧。”

“真的嗎。”林姝挑了下眼角,“那恐怕有點難了。”

沈硯清下頜微斂,解下腕表丟到茶幾上,慢津津地挽起白襯衫袖扣,一身懶意地靠向沙發背,雙腿交疊,胳膊搭在一側。

背沒有挺直,整個人也很松懈,輕傲地眸光卻透著半分謔意,姿勢也似有意無意地將林姝護在身側。

本來乏味的一句玩笑話,生生勾起了趙默戎的興趣,“此話怎講。”

看著他一臉好奇的表情,林姝笑吟吟地告訴他三個名字。

長生資本的獨女黃亦,剛在倫敦結束一場春季高定秀,滬上千金,娛樂圈當紅流量明星楊曉貝,背靠父親的上海貝朗餐飲實業,外祖母家是上海最早一批做再生資源的,去年剛與和徐老爺子的榮巨達成合作。

還有一位是她多年未見的葉嘉汝,醫學博土,畢業後回歸家族企業,現任職於覆寧集團下面的一家私立醫院。

前兩個倒有個共同特點,性格特傲,後面那位的纏人性格,恐怕更能讓在座兩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招架不住。

聽到一半,趙默戎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扶著臉,嘴角露出一絲挑釁的笑意,“話可別說太滿,萬一我要是拿下了這個女明星怎麽辦。”

“那你加油嘍。”林姝重新拿起平板瀏覽婚紗,翻過一頁後,又頓下,支著筆作思索狀,嘴角漾起一絲狡黠的弧度,“下個月底,她們來北京量禮服尺寸,你可以見見,俘虜成功的話份子錢免了,拿不下的話triple。”

她目光澄亮地扭頭詢問沈硯清,“怎麽樣。”

沈硯清勾起手邊的長發把玩著,“我沒意見。”

林姝滿意地收回視線,躺靠在他懷裏。

“你們兩人合夥敲我錢呢?”趙墨戎一臉不滿,手肘戳了戳低頭玩手機的裴少淮,“你說他倆是不是太過分了,這是婚禮打算花多少錢啊,這麽坑兄弟?”

裴少淮正在打游戲,沒工夫搭理他,敷衍地嗯了三聲,挪到了沙發另一頭坐著。

趙墨戎又對林姝說:“你撮合一下,我給你double如何?”

林姝堅定搖頭,“你是火坑,不行,就三倍。”

趙墨戎擠了四個字,“奸商夫婦。”

“那就記在陸懷琛賬上。”沈硯清拿了一個靠枕放在小姑娘身後,起身去恒溫室取了一瓶紅酒,拿過起瓶器走回客廳,淡淡地丟了一句,“酒杯在餐廳,取拿過來。”

楞了半天的趙墨戎,眼神定在沈硯清身上,回過味來後,言而由衷地點頭稱讚兩字,“局氣。”

“該謝的不是我。”沈硯清睨了他一眼,眸中毫無溫色,勾開刀刃,游刃有餘地撬開蠟封,轉出木塞丟在桌上。

他說的不假,陸懷琛來當伴郎這件事的確不是他點頭的。

前段時間擬定六位伴娘伴郎名單時,沈硯清身邊有四位單身的人選,但自裴少淮被爆上新聞繼而父親又出事後,不易再在這種場合拋頭露臉過多,便被沈硯清從名單上剔除,就在陸懷琛也要被他劃掉之際,林姝勸阻了,“那就少了一個人,你其他朋友都結婚了。”

但那會是沈硯清並不太想顧及這些,否定了她的提議,“找別人也一樣。”

小姑娘反倒是困乏地揉了揉眼睛後,趴在他懷裏迷迷糊糊地講起來道理,“你們總歸是發小,這麽多年了,你們這個圈子沒接納過新人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們都不喜歡和處不到一塊的人做朋友,那婚禮這麽重要的時刻,當然要找好朋友來啊,我和他的矛盾以後我自己解決。”

沈硯清聽著她接二連三的哈欠聲,無奈地將人從沙發上抱到臥室床上,替她掖被角時,柔聲淺笑道:“你準備怎麽自己解決?”

“那你別管,就這麽定了。”

那晚說完,小姑娘翻了身就睡過去了。

……

“所以不謝您我謝哪位啊?”趙墨戎見他不作答,尋思了一會,恍然大悟,一臉佩服的神情沖林姝豎拇指。

“隨三千兩黃金記老陸賬上。”

而後利索地起身去取紅酒杯。

這種忽悠人的話聽多了,林姝眼皮都懶得擡,低著頭,軟塌塌地擡胳膊比了個OK的手勢。

沈硯清一手晃動著醒酒器,視線掠過遠處走來的趙墨戎,停頓在盤腿坐沙發林姝身上,忍不住微微蹙眉,放下容器,拽起毛毯掩蓋住她的腿,“選的怎麽樣,有喜歡的風格嗎。”

“Elia Saab,Oscar de la renta。”林姝滑動著屏幕,指給他看,“還有Tony Ward這一款我也喜歡。”

一半的婚紗都偏巴洛克的宮廷風,所以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了Elia Saab的壓軸款,羽毛點綴,綢緞腰帶將視覺分割,刺繡縐紗如層層漣漪,裙尾飄逸靈動,精致的手工縫花與腰線的鉆石互相映襯,似把光芒萬丈罩於裙身。

沈硯清接過仔細看了一遍,“確實都是你喜歡的風格,那就訂這三件吧,明天有人過來給你量尺寸,你有想調改的地方和我說,我讓時晉和那邊溝通。”

“給。”趙墨戎遞來兩杯紅酒。

“謝了。”林姝接過酒杯,輕晃兩下,抿了一口,“前後需要多久啊,還剩不到三個月了,來得及嗎?我記得有一個我喜歡的演員排隊了半年都拿到。”

沈硯清緩慢地擡眸,望著落地窗前倒映的身影,淡淡道:“他們算什麽,兩個月後空運過來,不會耽誤。”

那些頂流明星都借不到的百萬高定禮服,在他眼裏不過是動動手指就會親自送上門的讚助,從當年驚動一時的太廟成婚到現在他的婚禮,都是一回事,錢與名氣都不如一個身份管用。

所以沈硯清向來看不上那些用金錢就能換來的人和東西,乏味又無趣。

“當初我喜歡Jackson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的。”林姝輕哼了聲,起身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再說,怎麽就沒有好人了呢,楊曉貝啊,你這話讓她聽見罵死你。”

有一瞬,畫面被勾回那年外灘夜晚。

“誰這麽牛逼,敢罵他?”趙墨戎走上前與兩人碰了下杯。

杯壁碰撞,清脆悠揚,棕紅的酒液順著舌尖滑至喉嚨深處,果香絲絲縷縷地散發在空氣中,令人沈溺。

裴少淮也走來湊熱鬧,來了嘴天津話,“嘛呢幾個?”

林姝雲淡風輕道:“女明星罵的他,就是你想泡的那姑娘。”

趙墨戎不可思議地呲牙一樂,“這麽猛啊?”

“這不裴少淮來了,他最有經驗,認識娛樂圈的半壁江山。”沈硯清抱著手臂,悠懶地捏著杯柄,一下又一下的晃動,遲遲不入口,眸中映上一寸猩紅的倦意。

裴少淮輕諷,“妹妹你還追星呢?再說這有什麽好聊的,那裏邊的男女的都差不多,可別在垃圾桶裏尋寶,真正的帥哥都不在娛樂圈。”

“我不追星。”林姝指尖撫了撫睫毛,眸含清波,沾著酒漬的朱唇輕輕一勾,“但是有點好奇你說的真正帥哥都在哪?”

話落,身側響起一道沈冷低啞的聲音,“你好奇的還挺多呢?”

裴少淮指尖畫了一個圈,微微一笑,“在這啊。”

“無聊。”林姝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要走。

看著她那張粉黛未施的清媚小臉兒,沈硯清瞇起黑眸,眼底含著薄笑,將人扯到懷中,嗓音漫著肆意的興味,“聽到沒,回頭你喜歡哪個,我就把哪個請到你面前來穿戲袍唱曲兒。”

“你這叫霸權主義。”林姝在他懷裏轉了個身,笑唇微咬,舌尖緩緩挑過指尖,一勾,目光中沈硯清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見得勢,她趁機掐了一把他的腰,逃到一旁去。

一旁的兩人看不下去了,想到主要任務完成,拿起來桌上的車鑰匙晃了晃,“我們走了,您兩位悠著點兒。”

“慢走不送。”

沈硯清看著臥室的門關上,放下酒杯,頭也不回地往那個方向走。

這一年春節,林姝是在北京過的,沈硯清拿了春晚現場的三張票送給林父,並安排了司機接送,除夕那晚他將她接回了後海一起過,四合院裏掛滿了喜氣的紅燈籠,沒有煙花爆竹,卻有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孩在院裏追趕。

她還見到了從英國回來過寒假的沈逸,近七年未見,個子已經可以和沈硯清持平,兩人眉眼間有五分相似,只是他性子更淡,不茍言笑,她還發現他衛衣領口露出的後脖頸上多了一個熾天使的刺青。

電視機裏放著春晚直播,相聲小品逗得一屋人都在樂,氣氛熱熱鬧鬧,老太太精神矍鑠地陪保姆包起來茴香餡水餃,還非要藏硬幣在裏面,說是圖個喜慶。

沈硯清坐在沙發上,望著林姝蹲在院裏給哆哆點仙女棒,冷風總是吹滅火光,反覆幾次才點燃,發絲飛揚,埋下夜間的寒氣。

黑夜裏火星四射,廊亭燈籠裏的昏黃光線映在她眉間,忽明忽暗,白皙的皮膚染上絲絲紅暈,眉眼間皆是繾綣的柔意。

沈硯清起身拿了厚厚的長羽絨,走出去裹在她身上,又拉起身,握著她冰涼僵硬的手心往回走,“我看你存心把自己凍傻是吧,這麽冷的天就穿一毛衣。”

林姝握著熱茶緩了一會才說:“我的外套被你家保姆放在別的屋了,我懶得取。”

“再吹會兒就該感冒了。”沈硯清扭頭就吩咐保姆去煮一碗驅寒的姜茶過來。

老太太抓了一把瓜子塞在林姝手裏,“怎麽凍著了?”

林姝笑盈盈地雙手捧過,“沒事兒姥姥,就風吹了一下。”

不到二十分鐘,保姆端了一個冒熱氣的白瓷杯回來,裏面裝滿熬了半天的黑紅湯汁,姜味濃郁,看得林姝直皺眉,喝進去的第一口就被燙得辣舌頭,悄悄地把杯子蓋上蓋推到他面前,“我不會感冒的,你喝了吧,別浪費。”

沈硯清眸光一沈,“喝完。”

“真不想喝。”林姝揪了揪他的褲腿,目光瀲灩地望著他。

沈硯清點點頭,“行,那假期結束後我再幫你請幾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林姝一把握住他要端杯子的手,不情願地小聲說:“我喝還不行。”

年後有一場中美對話會議,由她擔任翻譯,這是首次公開亮相,不可能錯過,沈硯清這是準確地拿捏了她的命門,她想到這些後,越喝越氣,嘴裏的湯比藥苦。

她喝的一滴不剩,狠狠地瞪他一眼後,全程陪老太太看春晚嘮嗑,不再搭理他。

沈硯清遞給她剝好的砂糖橘,她視若無睹,直勾勾地盯著電視機,他瞥見她賭氣的表情,反而樂得不行,直接橘子塞到自己嘴裏了,“好吃。”

轉而陪老爺子聊起來。

一屋子人湊堆聊天,歡聲笑語。

林姝氣到有點委屈,扁了扁嘴,眼淚打轉。

沒一會,上廁所的功夫,沈硯清將林姝攔在走廊,給她披上大衣,低下聲,“還生氣呢,現在怎麽讓你喝個姜湯都得求你了呢。”

她別過頭,“沒氣。”

沈硯清望著她臉上沒擦幹的水,有些心疼,“沒氣還委屈到要掉眼淚?”

“真的沒生氣。”林姝沈默了半秒,推開他往回走,“外面冷,進屋吧。”

他扣過她的手腕,將人拉住,“姝姝。”

林姝咬了咬嘴唇,撲進他懷裏,安靜地嗅著衣物上的檀香,久久才找回一絲心安的歸屬感,他就任由她摟著,直到小孩跑到院子裏,他才低聲說道:“以後不會了。”

在這個家裏,他是她惟一的歸屬。

那晚守歲過了十二點,長輩給幾個小孩發紅包,老太太給林姝塞了個最大的,她總覺得過了拿壓歲錢的年紀,不好意思收,最後還是沈硯清幹脆利索的拿走塞進她包裏了,帶她回了他的臥室。

沈硯清洗漱完回屋,看見林姝已經換好了睡覺趴在被窩裏捧著手機刷視頻,笑得肩膀都在顫抖,他將明亮主燈關了,打開落地燈,瞬時屋內暖意恒生,令人昏睡。

他掀開被子一角上床,把她手機拿走放在床頭櫃上,“都淩晨兩點了還不困?我家有早起吃飯的規矩,我怕你起不來。”

林姝鉆到他懷裏,摟著腰閉上眼,“可是我睡不著。”

沈硯清貼著她的額頭親了親,笑意溫存,“那我講個故事哄你睡覺吧。”

林姝仰頭睜開眼,深吸了一口氣,翻身趴在他的臂彎裏,側臉壓著他的胳膊沈下去,“我想聽你以前的故事。”

他微微垂眼,跟她對視,溫聲道:“好,你想知道什麽就問什麽。”

“你為什麽本科不去國外讀常青藤啊,你們這樣的不都是從小就把孩子送出國了嗎?比如你弟弟。”

沈硯清失笑,“你以為我們這些人為什麽全是北清這倆地兒出來的?好聽,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而且沈逸和我不同,他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林姝輕哦一聲,繼續問:“讀書時有人給你送過情書嗎?”

“沒有。”

林姝義正嚴辭,“不可能。”

“真的,QQ上倒是有不少表白。”沈硯清笑了笑,環抱她的手腕垂落在她肩上,“我不喜歡有人動我東西,也很煩有人碰我的一切,所以沒人敢。”

林姝輕哼一聲,假意生氣地捶他,“那你為什麽從來不吃醋啊,說明你不夠喜歡我吧。”

“你怎麽知道我就不吃醋的。”沈硯清捏了捏她的耳垂,目光輕柔下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她勾著他的手指,低聲笑起來,“對了,我看你弟弟紋身了,你有看到嗎?”

他淡淡嗯一聲,“看到了。”

林姝回想了一下那個天使,“挺奇怪的一個圖。”

“可能是他遇到了想守護的人吧。”沈硯清替她攏起壓在胳膊下的頭發。

林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晚兩人閉著眼相擁,從小學聊到大學,一句句地彼此滲透過去,朦朧欲睡的困意在淩晨五點變成夢境。

出了正月,旗袍,龍鳳褂與秀禾服一同被薛老送至沈家,沈硯清陪林姝回去試衣服,三件衣服被裝在木盒裏,疊的整齊規正,林姝要逐件試尺寸長度,先挑了輕薄的旗袍去換。

沈硯清坐在外面等著,修長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蓋上,細細品茶,神色間波瀾不驚,沒什麽情緒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那扇門。

門打開時,他望過去。

她回眸望著鏡身,鴉羽般的長卷發稠密垂落,腰如約素,精密的暗紋牡丹蘇繡,細膩貼合酇白色絲綢,旗袍平滑地柔和曲線。

鏡中的林姝,雙眸似水,搭配上清冷皎麗的五官,美得猶如畫中雪蓮。

她甩了甩長卷發,指尖撫過盤扣,回頭問他,“好看嗎?“

“姝姝,你真的很適合旗袍。”沈硯清勾唇輕笑,“艷絕京城,京艷佳人。”

林姝目光頓了許。

這個詞好像有點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聽過或者說過。

沈硯清看得有些出神,耳邊略過薛老同老太太誇讚,而後看見她又換了一身,一襲正紅,盤金蘇繡於鳳凰飛天,襯得她膚若凝脂,朱唇微彎,一顰一笑都生姿。

視覺感的沖擊,讓他望著那扇門,久久彌戀。

幾套換下來,尺寸剛好,兩人陪薛老喝了幾盞茶,聽著他念叨,“換平常,這種蘇繡一條就要半年才能繡完,我和我兒子帶著二十多徒弟,緊趕慢趕在你們婚紗來之前完工了,得讓你們年輕人知道,這西式婚紗與傳統文化的差別。”

沈硯清挨個續茶,笑道:“您的蘇繡手藝現在在外面都是六位數開價了,關鍵有價無市,讓他們知道您一口氣給了我三條,得點名罵我不地道了。”

老太太拍了一下他的肩,“知道你薛爺爺的心意就行。”

防止意外勾絲,林姝特意塗了厚厚的兩層護手霜,愛惜地撫摸著木盒裏的旗袍,回去的路上都愛不釋手,一旁看電腦處理工作的沈硯清見此,按下靜音,從她手上拿走盒子遞給前排的時晉,淡嘲,“望眼欲穿這四個字兒,這會兒真適合你。”

“……”她無聲地罵在心裏。

“你懂什麽。”林姝理了理裙擺,悠然地往後一靠,反唇相譏,“只能穿褲子的人當然不會理解裙子的美。”

聽此,時晉抿唇憋笑,安安分分地雙手抱好木盒。

沈硯清及時地再次按下靜音,摘下一側耳機,“姝姝,你還是安安靜靜的時候比較美。”

“是嗎。”林姝撚過他手中那只藍牙耳機,重新替他戴上,俯身覆在他耳垂一側,勾絲細語,“那你好好開會吧。”

柔滑的指尖順著領帶一路落至他的指甲,輕點,她斂睫,收手。

“你倒是學會這一招了。”沈硯清眼眸幽深如譚,氣息抵著喉嚨深處蓄出一聲肆笑,“好玩嗎,林姝。”

林姝看著他的反應,十分滿意,輕含下唇望著他,繼續作,“手到擒來的事,不好玩。”

“你現在是真夠可以的。”沈硯清眸中閃過一絲戲謔,對時晉吩咐,“先送我回家。”

北京今年下了三場大雪,寒意梢枝頭,三月恰逢春雪,後海冰雪消融,波光粼粼。

黃亦和楊曉貝先後抵達北京後,得知沈硯清短暫出差三天,二話不說同時拎包入住縵合,兩人躺在沙發上,古董唱片機播放著悠揚的粵語歌。

“有一句話叫什麽來著,我們努力打工就是為了讓資本家過上更好的生活。”楊曉貝望著掛在模特架上的婚紗,足足欣賞了三十分鐘,還是挪不開眼。

倒是黃亦對婚紗不感興趣,反而欣賞起林姝鋪在地毯上的伴手禮,Carita套盒,Barat水晶杯,她看著beast睡袍上的金絲刺繡圖片有點好奇,“你單獨訂的圖案嗎?這是什麽花嗎?還挺好看。”

林姝探頭看過去,笑起來,“那是鈴蘭花。”

“原來。”黃亦挑了挑下頜邊的白貝母耳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在聽說這只是其中一件婚紗後,楊曉貝直掐人中,“受不了你們,一場婚禮砸幾十個小目標,這空氣中充滿的人民幣味道讓我窒息,還好我不會結婚。”

林姝切開蛋糕,裝了三份碟子推到她們面前,“沈硯清有個朋友,還跟我打賭,要俘虜拿下你。”

“那你怎麽說的?”楊曉貝挖下一塊冰淇淋含在嘴中,“賭什麽?錢?有分成?有的話考慮合作一下。”

林姝拿叉子撇掉奶油,“我說你不會對他感興趣的,他不信,要出三倍禮金跟我賭。”

“這麽硬氣。”楊曉貝手指彎了下,若無其事地揚了揚嫵媚的白金色波浪發,深笑著彎眉,蠱惑又勾人,“長什麽樣,帥嗎?禮金而已,沈老板不缺這一份。”

林姝深深地打了個哈欠,困意陣陣襲來。

“帥,但形容不了,哦對,嘴特毒。”

“他這一掛的,連情場浪子都算不上,沒有情感需求,不婚主義。”

“還有,一會葉嘉汝過來,然後四點半有人來量尺寸你們自己搞,我等會要補覺去,太困了。”

交代完,林姝松開高馬尾,神情倦怠地抽紙巾擦嘴唇,起身倒涼開水,喝了一半杯下去,手托著腮歪頭,蝴蝶骨被蓬松的栗色長卷發遮住。

“準備婚禮特累,你睡會吧。”黃亦拿起紙擦掉烈焰紅唇,順走林姝手腕上的皮筋,紮了個松垮的盤發,淺嘗了一口蛋糕。

楊曉貝也不再問下去,拋了個蒸汽眼罩給她。

回到臥室,林姝倒在床上,疲憊軟塌的身子陷進柔軟的鵝絨被,幾乎是半秒內入睡。

一覺無夢,睡的沈穩。

剩下的兩個月裏,中式主題的婚禮現場陸續搭建完成,四月中,耗時1400小時手工刺繡的定制線繡壓花婚紗寄回國內,由於原本定的鈴蘭婚禮改到悉尼場,取回來後便封存起來,沈硯清替她請回來三位韓國明星化妝師替她試妝。

當日婚宴流程,中午對外,晚上北京莊園開趴專供朋友享樂。

四月最後一天,玉蘭花盛開。

西郊抵達一批上海與南京的專機,沈硯清隨王秘書親自去機場接人,隨著艙門打開,幾位身著樸素加絨夾克的老人與隨行人員緩緩走下來,

沈硯清走上前恭敬相迎,“麻煩幾位特意跑北京一趟,一路辛苦。”

老人慈愛溫和地握手,拍了拍他的背,言笑感嘆,“退下來後就十幾年沒見了,卻老能在上海聽見你的名兒,果然虎父無犬子啊。”

沈硯清謙虛頷首,“您過獎了,十幾年不過幾屆,您還跟從前一樣。“

涼風吹過,老人攏了攏領口,“聽說是外交部的新人?”

沈硯清點頭應道:“是的。”

“挺好的。”老人上了車。

沈硯清緊隨其後關了車門,上了後面的公務車。

出港口駛出一排黑色公務車和考斯特,安保車隊閃著警示燈在前方開道,一路駛向京西賓館,沈硯清將人安頓下,把時晉留下,方便有消息隨時通知。

沈硯清吩咐司機開車回家,路上短暫瞇了一會,上樓看見房間站了一群人,攝像團隊與化妝團隊坐在客廳休息,林姝正在同她的幾個姐妹坐在吧臺上畫圖研究東西,趙墨戎,陸懷琛,徐善同,裴少淮四個人則站在吧臺對面看著她們幾個女孩。

“有病是不是?”沈硯清眸光陰惻惻地下沈,手抄兜,走上前將林姝撈出來,抓起筆丟向對面,“你們四個跑這兒來幹嘛?”

“想你了,你怎麽回這兒了?”林姝主動仰頭與他親了親,嬌柔無力地攀附在他胳膊上,眸光似嬌似水,“你再不來,他們都要睡我們床上去了。”

沈硯清受不住她撒嬌,將人扣在懷裏,目光輕柔下來,“才下午,我剛安頓下人,先回來睡會。”

林姝說道:“那你先去睡覺?”

“嗯。”沈硯清給對面幾人一記警告威懾的眼神,“再吵我就叫人把你們一塊帶走。”

說完拉上小姑娘往臥室走。

趙墨戎撂下筆,高聲喊:“別啊,我就來關心關心你們,別誣賴。”

站在一旁看畫紙的黃亦聞聲一笑,嘴角咬著的鉛筆隨之滾落,她隨手拆下盤頭發的筆,恣意地揚了揚一頭灰白長發,瀟灑落筆成圖,“趙先生,送你們一張圖。”

幾人湊上去看,牛身馬面。

擱這罵他們呢。

“你罵誰呢?”趙墨戎的暴脾氣瞬間上來,又壓下去,“徐善同你管管你們上海人,怎麽還隨便欺負我呢?”

徐善同連忙擺手撇清關系,“黃老板,可沒我事。”

“你倆還認識呢。”裴少淮拆開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裏,“世界有點小了。”

黃亦叼著蛋卷,哢嚓一聲咬斷,拿著半截指了指對面空氣,“合作關系,不熟。”

葉嘉汝興致勃勃地插嘴,“你們都互相認識啊,怪不得在這兒聊了一下午。”

在這個話題上,幾人難得異口同聲道:“不認識。”

事實是,裴少淮賴在這死活不走的原因是為了看明早迎親環節的問題答案,趙墨戎純粹為了泡妞,死盯著楊曉貝不放,導致徐善同的腦海中銜接上一段回憶,想起這女明星不就是上回在外灘邊上指著沈硯清和破口大罵那女的嗎,當即就“嘿呦”一聲,拍桌驚覺,又想到什麽,忍下了一口惡氣。

趙墨戎厚著臉皮湊在楊曉貝身旁,“除了大明星,不一樣。”

“離我遠點。”楊曉貝伸手保持距離,“為了姐妹的禮金,我拒絕男色。”

陸懷琛攬過他的肩,“兄弟,該交的錢逃不過。”

“這筆賬記在你身上的,忘了?”趙墨戎推開他的胳膊,點了點桌面,“可別忘了付錢。”

陸懷琛一臉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五月一號交管局對外宣傳有外事活動,對個別街道實施交通管制封路,身著綠衣的警衛員與黑服哨兵站在各路卡口負責安保,以確保長安街前暢通無阻,國旗飄揚,一輛輛白車閃著警示燈巡查道路安全,無人機監控路況,紅旗L5車隊掛著全京A車牌緩緩駛出後海,

輕風如絲,車前的白色蝴蝶蘭與紅玫瑰隨風搖曳。

接親環節,門被鎖死。

毫無意外,沈硯清和伴郎團被攔在門外,陸懷琛湊近了看門上貼的六張紙,“我靠,你們是不是人啊,高數題和雅思閱讀理解都出來了?”

沈硯清掀了掀眼皮,淡然地揭下來掃了一眼,“拿筆給我。”

擡了下手,有人遞了筆過來。

“太可怕了,畢業這麽多年,再看見這玩意還是兩眼發黑。”徐善同敲門忽悠起來,“美女們,你們沈公子發紅包了。”

可惜門後的人都不吃他這一套,揚言道:“要麽回答問題,要麽用一箱現金贖人。”

林姝坐在床上聽著她們的話,指尖撫過卷翹的長睫,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微挑了下眉梢,“贖人?”

“今天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綁架人質要贖金,可不能輕易放過他。”楊曉貝抵靠在門前,幸災樂禍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你的姐妹雖然也不缺錢,但是我可給你隨了88w,萬一我要是不結婚,賺不回來這錢,不就虧了。”黃亦吹了吹指甲蓋,敲敲門提醒,“題會做嗎?現金支票我都行。”

名正言順的借她從沈硯清那賺回禮金,聽起來總有點不對勁。

葉嘉汝也和她們統一戰線,“姐妹,我們這叫替勞動人民剝削頂層資本家,機會不多,不能錯過。”

“……”

一屋子資本家,合著自己罵自己。

沒一會,幾張寫著答案的紙從門下傳來進來。

三個人看著標準答案傻眼了,葉嘉汝深深感嘆,“你老公太可怕了。”

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楊曉貝開門放人進來,伴郎團簇擁著沈硯清,與攝像團蜂擁而進,身後幾人拉進來一個LV110尺寸的硬箱,裏面裝了滿滿一箱美金現鈔。

“說吧,鞋藏在哪了。”沈硯清一襲中式褂皇,長身鶴立在人群中,鼻梁頂著高挺的覆影,凈白的指節搭在鈔票上。

他動了動手指,又頓下。

陸懷琛撈起一摞鈔票,鋪在床上,靠近黃亦,壓低了聲音小聲說:“姑奶奶們,透個底?”

沈硯清的目光卻皆在床上那抹身影,眸光寸寸收緊。

滿秀褂皇罩身,姿容治麗,修長的玉頸下,膚色如白瓷,眼尾微微挑起,眸含春水流盼,勾出幾分媚氣,眉眼間精致得像從畫裏走來,

楊曉貝看著鈔票眼神發光,好整以暇地端著胳膊,“你這是想賄賂我們省事啊?”

“錢雖然不是萬能的。”黃亦挑了挑眉,“但是夠多的話也不是不行。”

“沒辦法,著急娶老婆。”沈硯清轉了下手上的戒指,唇角彎了彎,嗓音撩人入骨的隱匿笑意,“剝削我的機會一生可就一次。”

屋裏的跟拍團隊全程錄像,鏡頭挪到鈔票上時,一頓,一萬一沓的美金。

視線一陣恍惚間,鈔票鋪滿兩米大床,新娘被包圍在中間。

場面看得人驚心動魄。

“對不住了我的姐妹。”楊曉貝當即背叛,指了指天花板的吊頂,指尖劃過鈔票,美滋滋地拿起一摞,“沈老板,人帶走,錢我就不客氣了。”

伴郎團踩著椅子爬上去替沈硯清取下來。

沈硯清挑挑眉,垂眸迎上小姑娘的目光,俯身在她耳側低語,“為了贖人,損失慘重,晚上記得補償。”

“原來我才是最慘的。”林姝輕抿了抿唇,微擡眸,翩長的睫靈動。

沈硯清眼中笑意更濃,“一本萬利,這場投資,是我最滿意的一筆。”

不久,一只細閃細高跟先腳尖著地,那抹露出的腳踝纖細精致,她扶著他,微斂著眸提裙起身。

沈硯清與她十指相扣,在哄鬧簇擁的人群與閃光燈中,一步步往外走去。

鳳冠霞帔,十裏紅妝,京城腳下,長街寬闊空曠,長長的車隊緩慢行駛。

安保車四面環繞,一路順暢抵達今日戒備森嚴的酒店,為確保裏面的人員安全,出席宴會的人需要過重重安檢,樓前四處警戒。

京城最大的盛宴也莫過於此。

宴廳印花屋檐,雕梁畫棟,雲頂紅色布幔層層纏繞,盞盞宮燈點綴,舞臺中間錦鯉懸浮,高朋滿座。

沈硯清望著遠處朝自己緩緩走來的小姑娘,一襲龍鳳祥文華服,手持面扇半遮半掩,步步相近,他喉嚨哽塞,指尖微不可見得抖了下。

山水同色,惟眼前人是春色。

牽過手的那一刻,沈硯清眸中的視線模糊,一滴淚水砸在她的手背上

林姝眸光微落,雙手半捧住他的臉,替他擦拭淚水,笑著說:“沈硯清,你怎麽哭了。”

臺下一片安靜。

沈硯清靜默了瞬,握過她的手,淺淺一笑,“因為今天我的人生圓滿了。”

他慶幸,在最冷的時節,熱枕未被風雪掩埋。

與她七年。

終從同淋雪,走向共白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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